后来,我不知不觉在泡与泡之间抽烟,难免烟灰掉入茶杯里;后来,我习惯剥食花生,嚼肉干儿,龇着嘴剔牙,她仍旧温柔地诉说如何冒雨买到一组新茶具,“雨珠沾在睫毛上,真像一滴泪呢!”她笑得如醉如痴。
某一天,我在巷口小摊舀了一袋冬瓜茶沿路解渴,当我站在她的面前一口气吸光塑胶袋里的汁液,还来不及打个饱嗝,我看见她缓缓地垂下头,将一桌的茶具扫到地上。
最丑的茶杯
她忽然打电话来:“你捏的杯子烧好了,给你送去!”
有些世事人物,一隔就像一甲子,任由时间流逝也不知道疼惜,我是个不喜欢回顾过去的人,尤其是切身的经验,每隔一段时间,总会清理记忆仓库,将那些人物情节投海,沉沉浮浮随它。她不找我,我势必逐渐遗忘她,包括我曾与她到陶艺舍捏过的那些杯盘。
为了捏陶,得把指甲剪了,她挺个大肚子,正在扒那座夫妻陶像的内体,我卡卡地剪指甲,指甲片掉在陶土上,像弯刀。待我抬头,那夫妻又变了面目,体大而空洞,脸部纠结甚至狰狞,男的似在枯思,女的肌里流窜一股压抑过久即将爆破的动力,她从沉思中抬项:“怎么样?”我盘算这个新婚甫一年即将生产的女子,她的手说得比她的嘴更多,“干吗这么痛苦?”我漫应着,把泥上的指甲片一一拈出,不知要捏什么。肠子打结的花瓶?张个大嘴巴的男人头烟灰缸?拴红麻绳的五爪牛铃?盘条小蛇当耳朵的茶杯?或者尖叫的裸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