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选。作为蒙面纪历史研究修复师,他的研究成果(那些凭借家族记忆留下的历史的碎片,种种语焉不详甚至自相矛盾的口述的集合)编织在整个VR实验的故事线和图像场景中;可他自己却要抛开那个世故的外部视角,放弃安全感,在实验中裸奔。换句话说,他将被自己“修复”的历史细节狠狠地压榨和嘲弄,而他这一番体验能够换来的是实时上传的所有思维、情感与身体的直接反应。我甚至有点儿怀疑,我与他的邂逅并不是巧合。作为实验的研发团队的成员(也可能是顾问)之一,他有机会看到志愿者名单。我想他会说服自己,情感必须让位于有价值的历史研究。从任何角度看,我们都是最合适、最匹配的搭档。理性与感性的角色错位,能够激发出意象不到的火花。我记得他以前说过这样莫名其妙的话。
他的明显处于应激状态的亢奋就像一股带着磁力的风,把我卷起来晕乎乎地塞进一辆后座上堆满行李的越野车。他踩了两脚油门,车就蹿出去十公里。就在这五分钟里,我从乔易思不断外溢的信息湍流中,大致拼凑出脑机接口给他灌输了怎样的故事。我们结婚五年,没有孩子,有一只猫——此刻她正趴在后座的透明背包里知趣地睡觉。我们的关系有点儿紧张——这一点简直毫无创意。我们所在的城市最近病例数和死亡率激增,而且出现了全新症状。病毒一旦从呼吸道进入,就可能侵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,迅速激发免疫亢进——自身免疫系统越是强悍,这种亢进的强度就可能越大。中招的大多是青壮年。他们就像迎着台风懵懂地舒展着枝叶的梧桐树,正在一棵棵倒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