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世上论书者，多自谓书不必有法，各自成一家。此语得其一偏。譬如西施、毛嫱①，容貌虽不同，而皆为丽人；然手须是手，足须是足，此不可移者。作字亦然，虽形气不同，掠须是掠，磔须是磔②，千变万化，此不可移也。若掠不成掠，磔不成磔，纵其精神筋骨犹西施、毛嫱，而手足乖戾③，终不为完人。杨朱、墨翟④，贤辩过人，而卒不入圣域。尽得师法，律度备全，犹是奴书⑤，然须自此入。过此一路，乃涉妙境，无迹可窥，然后入神。
注释
①毛嫱：古代美人，春秋时代越王勾践的姬妾。②掠：长撇。磔：右下斜笔捺。③乖戾：悖谬，不合情理。④杨朱、墨翟：战国时代与儒家对立的两个学派。杨朱主张“贵己”“人人不损一毫”，墨翟主张“兼爱”“非攻”，因古代尊儒家为圣贤之道，故杨墨学说并称为儒家以外的百家学派。⑤奴书：即工于模仿的书法。
译文
世上的书法评论家，大多号称书法不需要有定法，各成一家即可。这个说法是片面的。比如西施、毛嫱，虽然容貌不同，但都是美人；但手是手，脚是脚，这是不能有错的。写字也是这样，虽然形态气势不同，撇是撇，捺是捺，纵然有千变万化，这也是不能有错的。如果撇不成撇，捺不成捺，就算其精神筋骨像西施、毛嫱一样，但手脚异端，终究不是一个完好的人。杨朱、墨翟，思辨超于常人，但最终不能达到圣人的境界。完全模仿前人的书法，规矩俱全，还只是奴书，但必须从这里入门。度过了这个阶段，才开始涉入妙境，看不出临摹的痕迹，然后才能达到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