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家言兵,恒推其原于心。墨子则但就物质立论。其非攻之说,即较计于利不利之间。谓计其所得,反不如所丧之多。宋欲说罢秦、楚之兵,而曰:“我将言其不利”,亦是物也。【18】兵争之事,看似出于权利争夺之欲,实亦由于权力执著之私。试观讼者,往往倾千金之产,以争锱铢之物可知。古代之用兵,不如后世之审慎;国事又多决于少数人,其易动于一时之意气,尤不待言也。《史记·律书》曰:“自含血戴角之兽,见犯则校,而况于人怀好恶喜怒之气?喜则爱心生,怒则毒螫加,情性之理也。”【19】《吕览》曰:“兵之所自来者远矣,未尝少选不用,贵贱长少贤者不肖相与同,有巨有微而已矣。察兵之微,在心而未发,兵也;疾视,兵也;作色,兵也;傲言,兵也;援推,兵也;连反,兵也;侈斗,兵也;三军攻战,兵也。此八者皆兵也,微巨之争也。今世之以偃兵疾说者,终身用兵而不自知悖。”其说精矣。儒家之化民,重礼尤重乐,盖由此也。然兵争之事,固由一二人发踪指示,亦必多数人踊跃乐从。发踪指示之人,庸或激于意气;踊跃乐从之士,则必利其俘获之心为多。又况发踪指示者,究亦多动于争城争地之欲也?故以救世而论,则墨子之言,尤切于事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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